我知道自己是個愛行走的人,一生夢想能有機會看遍所有沒看過的風景。喜歡走在路上的感覺,因為總是有意外的驚喜會出現在未知的下一秒。山高水遠,自然之間渺小的自我,喜怒哀樂都是自由宣泄,分外真實和感動。從林芝出來,原計劃是走318國道到拉薩,可在進藏的第三天看到天上的五彩祥云時,我就很想去趟山南。我想感受這個被稱為藏民族發祥地的地方,有著怎樣厚重的風景與時間的沉淀。于是,在我的強烈建議下,四個第一次自駕進藏的人,抱著一本地圖冊,迎著雅江河谷寒冷肆虐的風沙,無知無畏地踏上了翻山涉水探訪山南的路。 

　　黃土積淀的精致之城——曲松 

　　從米林經朗縣走到加查,道路也變得坎坷不平起來。氣候寒冷,出行的人就更少,走了幾天,竟然都只有我們自己一輛車在這路上。陰霾的天氣、顛簸的路途、蒼黃的山峰和荒涼的河谷讓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焦躁,一種強烈的孤獨和煩悶籠罩內心。我們似乎被困在這條路上,永遠走不出去又回不了頭。感覺真是非常的糟糕,我在心里悄悄地有些后悔做這個決定了。

　　　　溝壑縱橫 

　　加查到曲松,不再是沿雅江邊走,而是翻山過去,海拔依舊是四五千米。夕陽將近的時分,在我們被坑洼破爛的山路顛簸得七葷八素的時候,意外的景觀映入眼簾:一層層的黃土臺地,立面上都是雨水沖刷的溝壑,高臺上積著白雪,山谷里一條小河反射著銀光;河邊是一塊塊還未耕作的青稞田,樹木環繞在河邊,雖然只剩枯枝,卻依然有著靈氣;稍遠一些,依稀是一棟棟藏式民居……煩躁的壞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同樣的蒼黃一片,如同西北的黃土高原一般,藍天白云下,我站在高處俯瞰,震撼、秀美、滄桑與精致等各種不同的印象匯集在我心里,一時間不知道用什么詞語最能夠概括我看到的曲松…… 

　　著名的拉加里夏宮還在山頭,暗藍的天上已經有半月升起,照著這一片斷壁殘垣。我們循著舊時的路線在夏宮廢墟里穿行,風穿過石縫間似在嗚咽訴說那些逝去的過往,我有一時間的恍惚,閉目間仿佛看見這座宮殿千年的繁華。拉加里夏宮兩邊溝壑林立的黃土崖上,有一個個的石窟,里面刻著不同的佛像,歷經風霜,還能見當年的精美,彰顯著這座遺跡曾擁有過的文明繁華。藏王能選擇它作為第二王宮之地,想必千年以前的曲松,應該是一座綠樹環蔭的靈秀之城吧……幾天來曠野里孤獨前行的郁悶在看到曲松時一掃而空,我很慶幸堅持選了這條路,沒有錯過曲松這個有著別樣風景、美麗而富有人文氣息的黃土之城。

　　史詩般流淌的風景——乃東 

　　曲松到乃東的路程不遠,到城外的時候,正好一抹夕陽映在雅江河谷上。綠瑩瑩的湖面上金光熠熠,幾只野鴨劃過水面,蕩漾出一圈一圈的光暈。我們停下車奔至河邊,能看到這一幕醉人的美景,多少枯燥的路程也值得。 

　　乃東倒是一個很繁華的城市,商業尤其發達,比林芝要熱鬧很多。我們找了城里最好的酒店住下,慰勞一下這幾天的辛苦。我和朋友悠閑地在城里散步,夜空是深魅的藍色,繁星閃爍,看來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我并無心在這樣熱鬧的城市里消耗時間。山南是藏王朝的故地,乃東周邊有很多人文古跡值得去琢磨。第一座宮殿雍布拉康、第一座佛堂昌珠寺都是我想去看的地方。純粹的自然風景我很喜歡,富有人文氣息的風景我也很喜歡,或許我就是這樣貪心地喜歡著這些大山大水、風土人情。

　　　　行走山南 

　　第二天清晨,出城一小段,遠遠的山頭上一座白色的建筑就映入眼簾。這座西藏第一宮殿小巧精致,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高貴而純潔。當我們爬到山頂與雍布拉康一起俯瞰雅礱河谷地時,才感覺它是多么的美麗和孤獨。五彩經幡風中翻揚,歲月老去,繁華消逝,千年的時光里雍布拉康就這樣靜靜地矗立在山頭,默然看著人世間無數的春來秋去。與之相隔不遠的,就是西藏第一座佛堂昌珠寺。與雍布拉康的清凈相比,昌珠寺就熱鬧很多,寺里有眾多前來拜佛的信徒,神香繚繞。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是靜靜地站在墻角,看那些虔誠跪拜的人們,心里羨慕著他們能有如此堅定的信仰,隨著香火飄起煙霧,總是覺得自己不真實。寺廟里供奉著一幅用珍珠鑲成的唐卡,據說是由乃東王后出資制成的一幅長2米、寬1.2米,主體用29026顆珍珠及各種寶石鑲嵌而成的珍珠“觀音憩息圖”,精致絕倫,是昌珠寺的鎮寺之寶。前來進香的人們越來越多,我便轉悠到寺廟后院。盡管是寒冷的季節,高原的陽光還是很烈,紅色的帷幔下兩個喇嘛在講經,一只小麻雀停在描彩的屋檐上。隨處都是這樣安詳寧靜的畫面,我并不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除了心懷善念,沒有什么堅持的信仰。可我就是很喜歡流連這樣的地方,與世無爭,安靜平和。 

　　在山南,隨處可見各種藏王朝的歷史遺跡,四處都流淌著史詩般的風景,被時間和文明沉淀過濾之后,透過自己的眼睛,映進心里。

　　青稞面的美麗邂逅——哲古鎮 

　　看完乃東附近的歷史古跡,我們還有一個重要的行程就是去趟哲古錯。我們希望在那邊能打聽到,從哲古錯翻高原草甸到高原圣湖普莫雍錯的路。我總是希望能走一些少有人走的路線,期待看到和別人不一樣的風景。哲古錯在地圖上看起來只是一個小湖泊而已,所以我們并沒有把它當成重要的行程。但正是這個不重要的行程,卻帶給我們最意外的驚喜,深深地留在我們的記憶里。 

　　又是一個清早,我們路經藏王故里瓊結,稍作逗留,便直奔哲古鎮而去。這個時候的山南幾乎都是枯黃干燥的景象,從進加查開始,一路放眼望去,都是褐土黃沙和枯草,如果不是一點藍天白云和雪山的背景,還真的以為是走在西北沙漠戈壁灘里呢。不過相對林芝、波密的樹木濃蔭,我反而更喜歡這里蒼黃的感覺,色彩簡單、線條簡潔,大地遼闊,心胸也一下子寬廣起來。

　　　　喇嘛 

　　哲古鎮在通往措美縣的中段,因為哲古錯和稀罕的藏野驢而出名。從瓊結到哲古差不多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海拔也一路攀升到4500米。走進大片的高原草甸,我們終于看到建在緩坡上的哲古鎮,又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啊!這個鎮子的規模不算小,規劃得很整齊,用石頭砌成的藏式民居鱗次櫛比,墻頭的彩色經幡迎風招展,比起林芝那些鐵皮屋頂的援建房,這些民居要顯得更為精致而有韻味。鎮子建在哲古錯邊,被綠松石般美麗的湖水圍繞,湖上倒影著小屋,清晰而寧靜,再披上湖水波紋的衣衫,就更加輕盈動人了。 

　　將近中午,感覺有些餓了,可是整個鎮子居然找不到一家餐館。我們在路邊轉悠碰到一個面容和祥的藏族老奶奶,她不會說漢語,我們比手劃腳一番向她討了香濃的酥油茶和青稞面做午餐。在老奶奶家喝酥油茶的時候,正巧她的兒子旺扎放假回家了。 

　　這是個清瘦但很精神的小伙子,在北京念完大學,回到西藏建設家鄉,在拉薩附近的鎮子做村官,這一次是專程請假陪嫁到外地的姐姐回娘家的,全家只有他一人會說漢語。旺扎姐姐長得很漂亮,個子很高,有著藏族姑娘那種健康的美。聽到旺扎說我們夸她,女孩羞澀地躲到廚房幫我們煮青稞面條去了。 

　　閑聊中,得知去普莫雍錯的路不通,因為海拔太高,積雪封路,我的心情不禁有點小沮喪。旺扎好心地建議我們一會兒吃完飯從山后面繞去哲古錯深處轉轉,說不定就能看到藏野驢。一聽這個,我又來了精神,雖然我只帶了一只200mm的長鏡頭,拍不出什么精彩的動物照片,但是能有機會看到傳說中的大嘴巴藏野驢,我還是很興奮。 

　　告別旺扎一家,我們本來是想先去鎮子轉轉,這里的民居太有特點了,沒想到街上忽然多了好多狗。一只貌似藏獒體型龐大的黑狗惡狠狠的朝我們撲來,嚇得我們趕緊跳上車跑路。黑狗沒咬到人,居然一口咬向已然開動的汽車輪胎,礙于黑狗的兇狠,我們只好遠遠地在車上拍了鎮子的局部做留念。

　　尋找高原上的精靈——藏野驢 

　　出了鎮子,都是一望無際的高山草甸,遠處環繞著雪山,成群的牛羊在草甸上溜達,看起來這里的老百姓挺富裕的。不過這么大的地兒,去哪兒找藏野驢也是蠻讓人困惑的。我憑直覺指了一條地上有輪胎印的路,指揮司機開車往湖區繞,轉過一座小山頭,驚喜出現了。枯黃的草甸上都是一些小洞,有鼴鼠在洞口探頭探腦的,樣子好可愛,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鼴鼠。我們一車人大驚小怪地一陣亂高興,驚得無數鼴鼠四處亂竄,逃跑的速度飛快,不過還是被我抓拍到幾張,好可愛啊!追鼴鼠的高興勁還沒過,我一扭頭又看到不遠處幾只好像雪羊的動物,長得好優雅好漂亮,它們一邊好奇地看著我們,一邊蹦蹦跳跳地走上山頭去了,盡管沒有綠草的陪襯,卻是那樣的脫俗,我直呼太漂亮了!高原上的精靈啊!

　　　　高原美景 

　　我們用前幾天的辛苦換來了今天好得冒泡的運氣!那幾只精靈走過后,我就在一群牦牛邊上看到了傳說中的哲古錯藏野驢。四只藏野驢站在一起,遠遠地看著我們,盡管看得出來神情很戒備,可是那跟卡通畫里一樣的大嘴巴,實在是太憨了,太可愛了!央視《邊疆行》節目里有一期就是專門拍哲古鎮的,據說劇組人員前后三次到這里才拍到了藏野驢,而且還只有三只!我們就這么隨便一逛,居然就見到了四只,興奮之情自是不必說了。 

　　我想慢慢地接近藏野驢拍幾張大頭特寫,但這幾只大嘴巴的家伙很機敏,看到我們走的步子快了,就琢磨著向后退。我們只能放輕腳步慢慢地靠近,野驢們一副狐疑的樣子盯著我們,一邊互相商量著什么似的,真有趣。我慢慢挪到可以拍特寫的位置上,正準備架起相機時,司機非常不合時宜地踩了兩腳油門,曠野里的汽車轟隆聲尤其響,還沒等我們拍好,那幾只野驢就被驚得撒腿跑掉了,我們只好悻悻然作罷。人有時真的是很容易滿足的,尤其是在旅途,幾只野生動物就讓我們開心了好幾天。 

　　我們開車子繞到了哲古湖邊上。早上昏昏的太陽也亮起來,湖水很清澈,成群的野鴨和大雁在湖里嬉戲,被我們的掌聲驚起后,在天上盤旋一陣又回到湖里。牦牛悠閑地吃草,馬兒在湖邊喝水,我們在湖邊席地鋪開,燒水泡茶。高原上,碧湖邊,陽光融融,微風習習,手捧一杯甘甜的琥珀色普洱熱茶,仰望藍天,清澈的陽光從云的縫隙間調皮地穿梭而過,伸開手臂,將陽光擁個滿懷。 

　　行走山南,本想看它的文明古跡,卻沒料在史詩般的風景里游走的同時,依然能與自然如此親近,能與自然的精靈面對面。哲古錯一日,竟是這次藏南行最為愜意開懷的一天,在這里,我并沒有特意去找角度拍自以為是作品的照片,只是把自己放松在大自然里,廣袤天地,任心思邃遠……也許我沒有帶回能夠表現哲古錯美景的片子,可是行走山南,似乎永遠有精彩的下一秒與你出其不意地相遇,于是在路上不斷與未知碰頭,卻一路驚喜。 

　　或許人在旅途就是需要多一點點的好奇心和勇氣,才能讓自己不錯過這么多精彩的瞬間。我們這十來天的時間,沒有辦法把山南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完,但有幸我們堅持走了這一條路,歷史、地貌、人文、自然生態,讓我們看到一個豐富多彩的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