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啦！

　　忌日農歷二零一六年十月二十，享年九十歲。

　　此日凌晨五時左右，弟弟一從家里打來的電話說，母親走了，當時，我怎么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洶涌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我強忍著，只是沒有大哭。

　　農歷五月十三,從我這走的時候,您紅光滿面,洗了澡,剪了短發,換上了干凈衣裳,支棱棱的,咋看您也不像是九十高齡的人。到厚橋后，您坐在弟弟家樓門外頭，忽靈靈的，門上的人們都來看望您，叫嫂子的打趣說：老燕嫂年輕啦，俏致啦！您雖患老年癡呆，當人們問您還認識不認識，您回答他們的話，都不走溜，您只說：你們都是我的親人。

　　十一月十二您要到我這，想今冬要冷，您的兒媳婦和我商量，給您的被子再加厚點，去年的棉衣有好幾套，您來后酌量再添置些，誰知這些都已成了不可能啦！

　　母親，您活一百歲，一千歲，兒子也不嫌多。

　　您活著，兒子永遠年輕，您活著，永遠是兒子的靠山，您活著，您就像參天大樹，永遠為兒子遮風擋雨，哪料想到兒子未及見上您最后一面，您就走啦！作為您的兒子，心里咋能下得去！

　　母親，您出生在一九二六年九月十三，那是個動亂的年月。聽您說，日頭壓山，西天邊塵霧騰騰，這是有匪患的前兆。人們都慌了，背里抱里，扛著行李卷，趕看牲口，成群結隊往有寨子的集鎮上跑。四十年代，日本鬼子大舉侵略中國，小鬼子的飛機每天扯著刺耳的轟鳴，貼著地面飛，屁股后不時扔下閃著火光的炸彈。您的童年、少年就是在這樣的日子里度過的，您沒吃過一頓安生飯，睡過一個囫圇覺。您說，麥秸窩里睡過，柘刺稞里睡過。大一點，命運多舛，禍不單行，姥爺姥姥相繼離去，這還不算，更大的打擊還在后頭，五七年父親去世，您心中的天塌啦，以后的日子咋過？其時您才三十幾歲，我們兄弟三人還小，哥哥十歲，我五歲，弟弟剛剛三個月，多少人為您擔心??！五八年六零年，那又是一個什么年月，天下大饑，餓殍無數。您一個婦道人家，硬是擔起了一個男人都難以擔起的重擔，吃苦受累，忍辱負重，一個不傷地把我們兄弟三人帶了過來。七八十年代，領著兒子們脫磚坯、燒窯、蓋房子，先后娶了三個兒媳婦。想想在那經濟極具困難的年代，辦哪件事不需要錢，您為哪個兒子沒哭過，您為哪個兒子沒磕頭打跪，求乞過人？！

　　母親，您命苦，比黃連還苦，上無兄下無弟，像寒風雪地里瑟瑟發抖的一棵枯草。但您要強！

　　在我的記憶里，您是個從閑不著，不知道累的人。六十年代，您為了維持家庭生計，推過磨，給供銷飯館磨面，推一百斤麥，人家給三塊錢，麩子算自己的，可以喂喂豬，或拿到集上賣幾毛錢。我記得推夠能羅一陣子的時候，您叫我們歇著，您又俯在面柜上，咣啷咣啷羅起面來。厚橋會上，您賣過饃，您織過布。那時兒子還小，晚上睡的時候，您在織，不知道啥時候，醒后您還在織，好像您晚上就沒有睡過覺。您育過煙苗，曬過煙葉。六六年秋，我將要考初中，老師看我有考上的希望，怕家里困難不叫上，校長班主住幾次到家做您的工作。您的回答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只要娃們能上到哪，我就供到哪！聽聽，這哪是個婦道人家說的話。年屆古稀，您還閑不著，到收割完的地里拾莊稼，割野菊花賣錢。您九十高齡，生活幾乎不能自理，兒子給您端飯洗衣，您還極不好意思，說，碗我刷，衣裳我洗。兒子知道您心里還要強著。

　　在敬老院和在家里的日子里，您從沒給兒子找過事，您也從沒說過兒子、兒媳婦們的不是。

　　母親，您的功勞比山高，您的恩情比海深，您的胸懷比天大比海闊。沒有您，就沒有兒子們現在的一切，兒子們怎么孝敬您，都回報不了您！

　　母親，您像蠟燭一樣，為了兒孫們，耗盡了自己，自己無聲無息地走啦！

　　母親，您以一個婦道人家的孱弱之力，撐起了一個將要傾倒的家，您偉大，方圓的人們誰不知道你！

　　您入土的第二天，天降大雪，天地一片潔白，您的功勞，您的情懷，天地為之動容！

　　母親，在您走去的這些日子里，您的兒子，終日以淚洗面，兒子不能不想到您。您起居活動的地方，我沒動，給您洗的衣裳還好好的放置在那里，看到它們，我就看到了您......

　　淚眼中，我分明地看見：在通往天國的路上，芳草鋪地，鮮花夾道，上千只蝴蝶翩前繞后——

　　兒子淚眼凝視著您，母親，一路走好.......

　　兒子：家生哭拜！

　　(作者 張家生 劉集鎮退休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