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的圍棋事業,早早因為建立了國家隊而與日韓不同。當年因為年輕人成長速度不如預期,中國曾效仿日本的內弟子制度,讓聶衛平、馬曉春等收徒。當韓國一統天下之后,中國民間力量自發地效仿韓國大辦道場。
生于上海的陳祖德尊顧水如為師,也成為得到劉棣懷、汪云峰、魏海鴻等名家指點。聶衛平則尊過惕生為師。年齡在陳祖德和聶衛平之間的王汝南、華以剛,雖然也得到過上面各前輩的指點,但卻談不上師徒關系。等到了劉小光、馬曉春、曹大元一代,都受過國家隊各位前輩的指點,卻談不上叫師傅。圍棋原本被劃入文化部,但某次周恩來訪問蘇聯,發現“老大哥”把國際象棋劃到了體育部,于是也效仿,把棋類都劃到了體育部。圍棋國家隊的成立,讓中國的圍棋傳承方式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李昌鎬橫空出世后,原本引以為傲的的中國青少年培養,反而顯得止步不前。于是在領導的提議下,當時的領軍人物聶衛平和馬曉春分別收下簽約弟子,劉菁、周鶴洋、常昊、王磊跟聶衛平,邵煒剛、羅洗河跟馬曉春,這便是著名的“聶馬六大弟子”。事實上當時隊里鼓勵老帶新,俞斌跟丁偉也簽了師徒協議。
協議規定,學藝期間,弟子的獎金要按照比例交給老師當學費。聶弟子上繳本人獎金的1/3。馬曉春的做法一如他不群的棋風:每人每天收1元錢,一年也就是365元。丁偉上繳20%,但俞斌有規定,兩人等級分排名相差40名以內后,自動解除協議,后來等級分差別在40以內了,俞斌特意跟丁偉說“協議解除了”。
再后來,聶衛平又收了劉世振、古力等多位弟子,劉小光也收了孔杰、胡耀宇、王檄,俞斌又收了邱峻、王垚,但都沒有簽協議。首批之后的聶門弟子,行內關系的意義遠大于學藝的意義吧。而丁偉一直對俞斌執弟子禮,俞斌也擔起為師之責,在丁偉遭遇家庭煩惱之際,俞斌夫婦給予了很大幫助。
1999年聶衛平道場成立,之后中國圍棋培訓市場發展迅猛。在定段成為比高考難上幾倍的“擠獨木橋”之后,成為職業棋手的成本越來越高。投入大量金錢并賭上了前途的孩子們,總想選擇最好的那間學校,而道場為了提高定段率以利于來年招生,也競相對有望定段的孩子施以各種折扣誘惑。學棋不再是修業,而變成單純的學習一門謀生技能。名為道場,實則“道”的精神很弱了,道場和家長、學員都很現實很功利了,圍棋道場在本質上與其他培訓機構沒什么區別,只不過更殘酷而已。一定要找不同,那就是道場允許其他學校沒有的體罰等教育方式。某圍甲主力回憶起道場歲月時說:“誰都曾被罰站墻根兒,老師也不說站多久,也能忙起來把你忘了那你就要一直在站著,而別的路過的老師,見你不順眼可能會順便踢上兩腳……”
學員變換多個道場,多個道場的眾多老師都曾給他上課,除了嚴格的早操、晚課,做不出死活題受罰,淘氣違紀受罰,道場不會像以前的老師那樣,關心你學棋之外的生活、你的思想變化;而如果你找老師開小灶,按市場價該多少學費就叫多少錢。這樣的模式下,很難說誰是誰的師父。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自古以來這三方面就不單指技藝方面。
這樣傳承的模式,得到繼承的是技藝,卻丟失了文化。
2012年3月,北京,首屆百靈杯世界公開賽預選賽。一個中國少年棋手輸棋后把手里的一顆棋子摔在地上,讓對面的日本棋手詫異。2014年3月,北京,第二屆百靈杯世界公開賽預選賽,一位今年很火爆——不,是非常火爆的95后棋手,再對陣韓國對手時,身體前傾到投射覆蓋了大半個棋盤,還手里同時拿著幾枚棋子,思考時弄出響聲。
2013年的一場重要快棋賽,國家隊領隊華學明氣憤地對記者們說:“你們還說韓國的白洪淅盤外,你們再看看那兩位!”
一位70后九段在說起年輕棋手禮儀缺失時顯得激動,“在韓國,如果曹薰鉉來到研究室,其他人會站起來直到他落座再坐下;在日本,大竹等前輩擺棋時,年輕棋手看棋,要畢恭畢敬站在這里這里看。”他一邊說著一邊退到三米之外的距離。“我們的一些小棋手,我都認識他們,但走在路上,他們見了連話都不說!”
當代中國社會似乎有這樣一種傾向,對事情喜歡量化、現實化,對認為是“本質”的東西去追求極致。不菲的經濟成本和高昂的人生代價,讓成為職業棋手成為單純的謀生需求,師生關系變成純粹的學費換課時關系,評價的唯一標準就是有沒有提高棋藝,追求的最終目標就是有沒有定上段、能不能打上圍甲。
嚴格的師徒相承、缺少開放式交流的方式阻礙了技藝的提高,純粹的學費換提高豈不是也傷害了圍棋的文化屬性?圍棋之道絕非“虛”的東西,道場、老師、國家隊,每一個前輩棋手,都有義務去維護傳統中好的東西,而不要讓惡習成為自然的常態的,我們才去懷念圍棋曾有的內涵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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