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象新聞

　　榮榮出示的一本由涉事醫院腫瘤科編制的書，列舉滑膜肉瘤在內的42種癌癥病人治療好轉的病例。 新京報記者 李相蓉 攝

　　榮榮出示的一本由涉事醫院腫瘤科編制的書，列舉滑膜肉瘤在內的42種癌癥病人治療好轉的病例。 新京報記者 李相蓉 攝

　　昨日，武警北京總隊第二醫院仍然營業。新京報記者 王嘉寧 攝

　　新京報訊 (記者李丹丹 劉夏）昨日，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發言人姜軍發表談話指出，近日“魏則西事件”受到網民廣泛關注。根據網民舉報，國家網信辦會同國家工商總局、國家衛生計生委成立聯合調查組進駐百度公司，對此事件及互聯網企業依法經營事項進行調查并依法處理。百度對此回應稱，歡迎調查組進駐并將全力配合。

　　國信辦、工商總局等聯合調查

　　據悉，聯合調查組由國家網信辦網絡綜合協調管理和執法督查局局長范力任組長，國家工商總局廣告監管司、國家衛生計生委醫政醫管局及北京市網信辦、工商局、衛生計生委等相關部門共同參加。聯合調查組將適時公布調查和處理結果。

　　習近平總書記4月19日在網絡安全與信息化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強調要增強互聯網企業使命感、責任感。習近平強調，辦網站的不能一味追求點擊率，做搜索的不能僅以給錢的多少作為排位的標準。希望廣大互聯網企業堅持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統一，飲水思源，回報社會，造福人民。

　　百度三次回應“魏則西”事件

　　對于國家網信辦成立聯合調查組，百度公司昨日發布聲明，表示歡迎并將全力配合主管部門調查，接受監督。

　　4月12日，西安電子科技大學21歲學生魏則西因滑膜肉瘤病逝。他去世前在知乎網站撰寫治療經過時稱，在百度上搜索出武警某醫院的生物免疫療法，隨后在該醫院治療后致病情耽誤。此后了解到，該技術在美國已被淘汰。

　　百度4月28日對此回應稱，(魏)則西生前通過電視媒體報道和百度搜索選擇的武警北京總隊第二醫院（下稱武警北京二院），百度第一時間進行了搜索結果審查，該醫院是一家公立三甲醫院，資質齊全。

　　百度5月1日再次回應網友魏則西病逝事件，稱正積極向發證單位及武警總部相關部門遞交審查申請函，希望相關部門能高度重視，立即展開調查。

　　■ 探訪

　　涉事中心停診 有患者要求退錢

　　昨日，新京報記者從武警北京二院掛號處獲悉，該院生物診療中心已經停診，該中心工作人員證實此事，不回應記者任何問題。同時，有此前在該中心進行生物免疫療法的腫瘤患者來到醫院申請退款。醫院有便衣安保人員提醒非患者及家屬不要靠近門診及住院樓。

　　生物診療中心昨日停診

　　昨日中午，記者來到武警北京二院。院內西側為6層高的門診樓，內有外科、內科、腫瘤科、泌尿科等科室。而此次“魏則西”事件涉及的生物診療中心，則位于該院東側的住院樓一層。

　　記者從該院掛號處了解到，每天上午11點為掛號截止時間，但醫院已通知生物診療中心于昨日停止掛號，對于為何停診何時復診，該人員表示不清楚。

　　住院部一層北側的生物診療中心分診臺不見護士身影。分診臺左側即為生物診療中心一專家診室，記者敲門后有護士開門，但表達已停診后便立刻關門。診室一旁還有包括細胞室在內的幾扇房門，透過細胞室的房門玻璃可看到內有人影，但記者敲門后無人開門。

　　記者咨詢該院急診科醫生及住院樓護士，均表示對生物診療中心停診一事不清楚，并稱未聽說“魏則西”一事。

　　有患者獲醫院退款承諾

　　今年33歲的榮榮（化名）是一名惡性黑色素瘤患者。今年3月，在深圳打工的她覺得身體不適，去做婦科檢查后，被告知患有囊腫。隨后榮榮回到湖南常德老家，在當地醫院做活檢后，被確診惡性黑色素瘤。

　　“當時很緊張，就在網上查哪里看這個病好些。”榮榮介紹，4月20日，她通過百度搜索治療惡性黑色素瘤的辦法，發現前幾條有推薦醫院，并有網絡客服人員可以咨詢。

　　“當時不止武警北京二院，有好幾家，但我覺得部隊上的醫院靠譜，檢索了一下，還發現它是三甲醫院。”榮榮稱，她向客服人員咨詢后，對方建議她留下姓名及手機號，以方便溝通，并且可以幫忙預約專家。

　　不久之后，一名自稱姚醫生的人員打來電話，榮榮向對方表達了自己不想繼續化療的痛苦。“姚醫生說，他們醫院的生物診療中心的技術，是專門針對惡性黑色素瘤的。機器都是從美國進口的。”榮榮表示，熱情的姚醫生詢問何時可以到京，在確定她的火車票時間后，姚醫生稱，已幫榮榮預約好了4月23日的專家李醫生。

　　“我詢問了價格，姚醫生在電話里說，先做一個療程，不住院的話，價格在3.3萬左右，住院價格在3.7萬元，這與李醫生所說的價格一致。”榮榮稱，按照預約時間，她在23日上午九點到達醫院，沒有掛號，直接到達住院樓一層。“到后前面還有五六個人排隊，有人是來治療，也有人來咨詢，我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排到。”見到李醫生后，榮榮被安排做了血常規等檢查，當天下午2點，醫生說她符合生物免疫療法的治療方案，付費3萬元后，安排她到一個機器前，左右手都扎了一根針頭，抽走60ml血液。

　　榮榮介紹，李醫生所采用的方法，是先抽取一部分血液后，進行細胞分離，一周后再將新細胞輸回體內。抽完血后，醫生并未開其他口服藥，“僅叮囑心態放好。”

　　榮榮與母親在附近的出租屋內等待一周后，昨日，母女倆回到醫院，準備回輸血時，醫生卻不在，專家診室房門緊閉。一同等在門外的，還有一位從山東趕來的惡性黑色素瘤患者，該患者從網上看到“魏則西”的報道后，稱自己經過兩個療程的治療并無反應，要求醫院返還最后一次檢查的一萬元費用。最終，醫院答應返還該患者7千元，同時返還榮榮2.7萬元，由于此前是刷卡付費，醫院稱15天后會將金額返還至榮榮卡內。

　　多名患者百度檢索經推薦來就診

　　同樣進行細胞分離治療的，還有來自北京的宋女士。宋女士介紹，今年3月，在體檢中心體檢后，發現自己為hpv83陽性（人乳頭瘤病毒呈陽性）。在百度檢索“hpv”關鍵詞后，點擊進入了排在前幾位的一個網站。一個客服詢問她有什么需要咨詢，并稱武警北京二院為治療此方面最專業的醫院。

　　宋女士到醫院泌尿科檢查后，科室大夫建議她做細胞移植，并稱不移植就會得宮頸癌。“我當時都懵了，大夫都建議做細胞移植。”

　　當天，宋女士進行了包括艾滋、梅毒在內的多項檢查，隨后醫生拿著化驗單，建議宋女士做細胞分離。輸了3天液，并做了3次光動力治療后，醫院為宋女士做了細胞分離，“兩個手上各插一根針，機器嗡嗡響。”宋女士稱，細胞分離結束后，醫生建議她交20萬做細胞移植手術，宋女士不同意，“醫生稱已經做分離，不繼續的話會將已分離的細胞扔掉。”

　　昨日，記者在該醫院8樓住院部見到了患了顏面播散性粟粒狼瘡的張女士。張女士臉部起紅色疹子已有三年，此前在301、協和等醫院治療過，均未痊愈。前幾日，她通過百度檢索后，留下姓名電話，隨后有客服人員打電話，說建議來武警北京二院檢查，不然會越來越嚴重。

　　客服人員替張女士預約專家號后，5月1日，張女士來到醫院檢查。“我剛來，他們讓我做了血液和彩超等檢查后，就說我這個病嚴重，要立馬住院。”張女士稱，交了三千押金后，醫生建議她去醫院外的藥店買一種治療此病的軟膏，此后截至昨日下午，再沒有進行其他治療。住院后在網絡上看到“魏則西”事件后，很擔心自己也遇到醫托，心里很慌。新京報記者 李相蓉

　　■ 鏈接

　　病例集稱治療后大多好轉

　　榮榮介紹，除了檢查外，醫院還給了她一本名為“腫瘤生物技術病例集”的書，有一百多頁厚，封面顯示主編為李志亮、溫洪澤、郭躍生三名醫生。

　　媒體報道稱，魏則西父親受訪時表示主治醫師為李志亮，護士稱李志亮已于去年退休。但院方未向新京報記者證實此消息。

　　記者注意到，該病例集封面的宣傳語為“治療腫瘤，我們倡導綠色療法。”內容除了生物治療的概念、作用流程等內容的介紹外，還列有白血病、唇癌、膽囊癌、肺癌等42種癌癥病人的治療案例，其中包括魏則西所患的滑膜肉瘤。 案例內容包括患者的性別、名字，診斷、患病主因、遺傳史、病情介紹，并用表格列出患者治療前后情況比較。記者發現，病例多為積極案例，患者在治療后病情得到改善，但沒有姓名及其他信息，內容真實與否難以考證。 新京報記者 李相蓉

　　■ 焦點

　　涉事醫院資質如何

　　百度出具相關許可仍在有效期內

　　北京市預約掛號統一平臺顯示，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北京市總隊第二醫院成立于2000年，是一所三級甲等綜合性醫院，是北京市首批基本醫療保險定點醫院、北京大學人民醫院醫療集團成員，國際緊急救援中心網絡醫院。

　　根據百度推廣官微提供的武警北京二院的許可證顯示，其文件全稱為“武警部隊單位對外有償服務許可證”。說明顯示，此許可證為武警部隊單位開具對外有償服務的合格憑證，并蓋有“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后勤部”的章，有效期從2014年1月1日到2017年12月31日。其中，有償服務范圍為“門診、住院、體檢、出（會）診及專業技術培訓。”

　　此前有媒體報道，涉事診療中心系外包給一民營機構。昨日，記者詢問該醫院多科室醫生護士生物診療中心是否外包給“莆田系”醫院，對方均表示不清楚此事。

　　媒體報道稱，“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北京市總隊第二醫院”在百度信譽檔案中的網址為www.wjmnwk.com。新京報記者通過域名查詢，發現聯系人為“ji jing”，注冊時間為2008年。通過郵箱反查發現，該郵箱共注冊67個網站域名，最近一次為今年3月份，但網站已無法打開。隨后，記者輸入其他域名，發現網站已大多無法打開，打開的網站則顯示為“貴州368醫院婦科診療中心”。 新京報記者 李相蓉 信娜

　　免疫治療中心有多少

　　全國多家醫院均有涉及，資質難核查

　　新京報記者查詢百度發現，國內多家醫院均開展腫瘤生物免疫治療，如解放軍301醫院、解放軍307醫院等。

　　以解放軍301醫院為例，其腫瘤生物免疫治療主要由醫院生物治療科承擔。根據官網介紹，科室成立于2012年，年收治腫瘤患者量近1500人。其官網表示，“對腫瘤患者而言，單純細胞輸注治療多數情況下很難客觀評價其療效，需要多學科為基礎聯合治療”。此外，其還標明，生物治療科針對不同類型腫瘤患者設計制定，并系統性實施包括化療在內的腫瘤綜合治療。

　　另一家全名為“解放軍307醫院CTC腫瘤生物治療中心”，截至昨日下午18點，其官網已顯示無法打開。

　　根據注冊郵箱，記者共反查到37個相同注冊郵箱的網站域名，最近一次的注冊時間為2014年3月。此外，通過域名查詢幾家網站后，顯示為“黑龍江維多利亞婦產醫院”、“陽光婦產醫院”、“歐非醫療美容”等。

　　新京報記者注意到，多家民營醫院也打著公立的旗號成立細胞診療中心。部分診療中心也是用細胞免疫方法治療腫瘤。

　　陜西生物細胞診療中心正是其中之一。網站介紹，該中心是公立三甲醫院。

　　記者在衛計委醫院查詢系統（收錄各地有二級三級資質的公立醫院）輸入“陜西生物細胞診療中心”，頁面顯示“沒有符合信息”。另一家名為“安徽合肥濟民腫瘤醫院”也包含生物治療中心，官網介紹，該腫瘤醫院為經安徽省衛生廳批準執業的非營利性三級腫瘤專科醫院，該醫院同樣查詢無果。

　　醫院和百度擔何責

　　律師稱醫院主責；百度是否涉虛假廣告待查

　　對于此次事件中的三方責任問題，北京大悅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郎克宇認為，武警北京二院應負有主要責任，百度推廣負次要責任。如果涉事診療中心系外包給了民營機構，那么院方可以對該民營機構追責。

　　郎克宇表示，即使該科室是承包出去的，武警北京二院也是有審核責任，患者出現問題第一責任還是在醫院。“因為病人對承包事宜并不知情。如果是民營機構欺騙了武警醫院，醫院發現其中有虛假行為，醫院可以追責。”

　　對百度推廣的界定，全國政協委員、著名律師施杰和郎克宇均表示，根據新廣告法的相關規定，百度推廣也屬于廣告發布的主體，其性質屬于有償服務。

　　“不像是在一些論壇上發布產品或信息，百度推廣本身是一種經營行為，它接受廣告主的委托，通過特定平臺發布廣告信息，且一般是根據費用多少來決定推廣信息的排名，因此百度推廣屬于新廣告法的監管范圍，工商部門有相應的監管職責。但在整個事件中應負有次要責任。”

　　關于百度推廣發布的此條醫療信息是否涉嫌虛假廣告，施杰表示，是否屬于虛假廣告，要看發布主體發布的內容是否屬實，這需要公安部門調查核實，調查其是否有夸大療效、虛假事實、誘導等情形。同時，工商、衛生部門也要進行認定，看是否符合廣告法規定的虛假廣告的范疇。

　　如果認定后確實存在違反法律規定的情形，按照新廣告法的規定，需要承擔相應責任。如果構成虛假行為，廣告經營者、發布者、代言人，都要承擔民事、行政，甚至刑事責任。 新京報記者 李婷婷

　　魏則西事件始末

　　●2014年4月

　　魏則西檢查出滑膜肉瘤。一種惡性軟組織腫瘤，五年生存率是20%-50%。當時他在西安電子科技大學讀大二。

　　●2015年8月

　　魏則西在知乎上發帖提問：“二十一歲癌癥晚期，自殺是否是更好的選擇？”那時候，他做完4次在武警北京二院的生物免疫療法，沒有達到預期效果。這個療法曾被他和父母視為救命稻草。

　　●2016年2月

　　知乎上有人提問：“你認為人性最大的‘惡’是什么？”魏則西將這根“救命稻草”的故事作為回答。醫院，是在百度上搜的，排名領先。療法“說得特別好”。他在文中還提到，當時武警北京二院的醫生曾經對他說該院與國外大學合作，“有效率達到百分之八九十，看著我的報告單，給我爸媽說保我20年沒問題”。結果卻被網友告知生物免疫療法是被國外臨床淘汰的技術。

　　●2016年4月12日

　　魏則西去世。當天，在一則“魏則西怎么樣了？”的知乎帖下，魏則西父親用魏則西的知乎賬號回復稱：“我是魏則西的父親魏海全，則西今天早上八點十七分去世，我和他媽媽謝謝廣大知友對則西的關愛，希望大家關愛生命，熱愛生活。”

　　●4月28日

　　針對自媒體曝出“魏則西”之死事件存在的涉事醫院外包診所給民營機構，百度競價排名等問題，百度回應稱，(魏)則西生前通過電視媒體報道和百度搜索選擇的武警北京二院，百度第一時間進行了搜索結果審查，該醫院是一家公立三甲醫院，資質齊全。

　　●5月1日

　　百度再次回應稱，針對網友對魏則西所選擇的武警北京二院的治療效果及其內部管理問題的質疑，百度正積極向發證單位及武警總部主管該院的相關部門遞交審查申請函，希望相關部門能高度重視，立即展開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