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華爾街前投資銀行家吐槽:中國養老產業沒有看上去那么美
柯博明(Bromme Hampton Cole)不認為自己站在悲觀主義者的行列,但他經常告誡西方投資者以及本地開發商,在面對看似機會遍地的中國養老市場時不要頭腦發熱。
柯博明曾是華爾街的投資銀行家,如今在中國從事養老及醫療咨詢,他很清楚讓投資者興奮過了頭的東西是什么——根據政府文件披露的數據,截至2012年底,中國60周歲以上老年人口已達1.94億,2020年這一數字將上升至2.43億,到2025年的時候將突破3億。
任何人僅憑這幾個數字也足以想象:中國養老產業將迎來持續并且巨大的機會,而這種想象還在得到其他事實的支持:中國自1979年以來實行獨生子女政策,導致越來越少的年輕人需要照顧越來越多的老年人。
而隨著財富的增長,更多家庭將會嘗試把贍養老人的義務“外包”給專業的第三方機構,但目前中國的養老設施以及福利性質的養老體系并不足以滿足這樣的長期需求。
然而,投資者的樂觀想象并沒有發展出令人滿意的回報,至少目前的情況如此。過去幾年,柯博明目睹了許多對中國養老產業最初充滿期待、最終卻經歷幻滅乃至失敗的西方養老機構,以及更多為填滿空空如也的養老地產項目而陷入困境的中國本地開發商。
“如果對這個市場(中國養老市場)冷靜地評估,你會發現存在兩個并行而富于挑戰的事實:首先,這里(中國)當然有大量人口統計學意義上的機會,但可能沒有一些人認為的那么多,而且中國和西方的情況完全不同;另外,如果將經濟增長的因素考慮在內,情況會更加的復雜。”柯博明說。
為什么西方投資者會失敗
柯博明第一次意識到中國養老產業的機會是在2009年越南胡志明市舉行的一次會議上,他得知中國正在迅速地“變老”,中國的中產階層已經崛起。
和許多他后來接觸的西方投資者一樣,柯博明抱著空前的熱情來到中國,但在對數十個分布在中國各地的養老項目考察后,他開始修正最初的假設。
“中國的養老產業被三方面因素推動著。”柯博明說,首先,毫無疑問是人口因素;其次是中國4-2-1的家庭結構,即四個老人、兩個孩子、一個孫子(女),在這樣一種結構中,很難要求獨生子女都在家照顧六位老人;最后,是中國的孝文化,子女對長輩必須承擔贍養的義務。這三方面因素綜合起來,意味著將有大量老人將擺脫傳統的居家養老方式,轉而尋求第三方提供的養老設施和服務。
類似的觀點同樣被那些試圖進入或已經進入中國的西方養老投資機構所共享,但事實上,它們中真正能在中國取得成功的只是鳳毛麟角。
“過去兩年,被西方定義的養老產業在中國成了流行詞,很多西方養老機構樂觀地以為,只要獲得準入許可,將海外成熟的業務模式移植到中國,一切就會水到渠成,但實際結果令他們感到失望。”柯博明說,“這種感覺就像狂歡派對后的第二天清晨,當你搖醒躺在身旁的陌生姑娘時,才發現她長得并不那么好看。”
對于貿然闖入中國的西方投資者而言,中國養老產業真實的供需關系難以掌握。柯博明估計,在中國家庭年收入(包括子女收入)超過150萬元的老年人口為1020萬,換而言之,只有這1020萬人具有享受真正意義上的西方模式養老服務的經濟條件。
柯博明將中國養老項目分為高、中、低端三類,高端的定義是需要交納150萬元以上的會員費,或售價在2萬元/平方米以上的養老地產項目,中端的定義是50萬~100萬元會員費,或售價在1萬~2萬元/平方米的項目,而中國目前最多的是低端養老項目——多數為福利體系下的國有養老院,每個月收費幾百或者上千,提供非常有限的服務。
“西方養老機構的優勢在于提供專業服務,這意味他們面對的僅僅是中國的中高端市場,如果西方機構通過減少專業服務以換取更大市場,那他們也將因此失去競爭優勢。”柯博明說,“但現有的經驗和數據都顯示,高端需求被過分估計了。”
西方養老機構進入中國往往還面臨另一個障礙:文化沖突。柯博明目睹了北美一位成功的養老地產投資商杰弗瑞(化名)在考察中國項目時的不愉快經歷。
“從考察第一個項目到第四個也是最后一個項目,杰弗瑞對于看到的一切都充滿批評,從景觀到建筑設計,從內部設施到服務質量,杰弗瑞和他的隨從都表示不屑,并且得出結論:這里的一切都是錯的。”
“就像很多西方投資者,充滿優越感的杰弗瑞沒能夠以正確的眼光看待正在起步的中國養老產業,他將在中國看到的一切與美國東海岸的情況做比較,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錯誤的。”柯博明說,養老產業在中國需要找到本土化的模式。
異化的本土養老產業
本土化的養老商業模式不是沒有,但情況并不比直接從西方拷貝而來的模式好到哪里去。
過去幾年,由于住宅市場遭遇持續的政府調控,中國地產商被迫在住宅以外的市場尋找新的增長點。“許多地產商把目光投向了養老產業,盡管普遍缺少專業知識,但他們仍然大張旗鼓地在偏遠地區開發大型養老項目,一頭扎進了一個他們尚未真正理解的新興市場。”柯博明說。
這些本地開發商出于現金流的考慮,傾向于開發銷售型的養老地產項目,但對于提供真正的養老服務則態度冷淡,或者這根本超出了他們的能力范圍。
“我考察過35個左右現代化的養老項目,這些項目要么把養老當做一個噱頭,要么只提供非常有限的養老服務。即使有些養老機構提供所謂的養老服務,但那里的工人并不真正具備老年護理知識和技能。”柯博明說。
廉價勞動力為中國經濟各個領域的爆炸式增長提供了動力,醫療養老產業也不例外,但對廉價勞動力的依賴也導致中國嚴重缺乏具有專業老年護理知識和技能的人員,正在成為制約現階段中國養老產業發展的最大瓶頸。
事實上,即使那些名不副實的養老地產項目,銷售的狀況也很艱難。“這是因為養老地產的目標客戶正是經歷過‘文革’的一代中國人,他們極為節儉,即使已經擁有相當的財富,仍然拒絕享受一個奢侈的晚年。”柯博明說。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真正適合中國市場的養老模式,養老產業又將從這個市場中獲得哪些機遇,如何從數量龐大的中產階層身上挖掘潛力,這仍然是柯博明一直思考和不斷尋找答案的問題——基于中國傳統居家養老的遠程監控護理前景樂觀,向中國本土的養老機構輸入成熟的管理和培訓經驗現階段受到歡迎……
中國剛剛起步、并不成熟的養老產業始終等待有人去發掘,“像喝中國茶,你需要保持耐心,享受它,不能心急,否則它將成為一段苦澀的經歷。”柯博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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