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即將過去的長假里一條令人五味雜陳的新聞:在馬鞍山一對新人的婚宴上,丈母娘當場宣布贈送給女婿一輛價值400萬元左右的賓利牌轎車。新郎在搞清楚嫁妝為何物后,居然撲通一聲當眾跪下,向丈母娘保證一輩子不辜負她女兒,一輩子孝順雙方父母。這場酒席上同樣出現了另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細節:酒過三巡后,親友團中一位看起來30歲出頭的男子當場發起了酒瘋,在新郎過來敬酒時,該男子摟著他大贊其丈母娘“大方”,說自己父母“窮”。說到興起時,該男子站起來直指父母怒吼:“沒有一百萬!你們生我出來干嗎!不是害我嗎!”
沒有一百萬,請不必生我——— 我下意識地為親友團里的這位男子感到深深羞愧。“男子的父親一聲不吭坐在座位上,母親則一直默默流淚”,新聞中的后續描寫令人心碎。對于為人父母者之嘔心瀝血,魯迅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中曾經寫道:“例如一個村婦哺乳嬰兒的時候,決不想到自己正在施恩。只是有了子女,即天然相愛,愿他生存;更進一步的,便還要愿他比自己更好,就是進化。”如果說父母們為自己做得還“不夠多”,那么一定是在竭盡全力后尚力有不逮,動物猶有跪乳與反哺之自覺,我們又何忍去指責本就活得艱難的他們。
誠然,對這樣一起酒后的不孝花絮,本不應做過多的道德譴責,但在我看來,這則新聞中真正令人難以接受的,其實是它所展現出的特定婚姻現實和對比。“僅僅”是因為婚禮上丈母娘送出一輛賓利牌轎車,女婿竟然當眾跪下,發誓不負新娘與厚愛;同樣是這輛轎車,竟然還引發了一個觀禮客對貧窮父母公然的指責乃至是恨意。它們都是巧合下的非同尋常的舉動,但誰又能否認,無論是欣喜若狂還是黯然失意,這中間更寓含著殊途同歸的指向。那就是對“繼承式財富”的過度渴望,于是,在一輛高級橋車前,新郎與觀光客都成為情緒輕易失控的人。
成為新聞的“個別人失控”,固然不能代表整個社會的價值觀,但他們的輕易發作,足以再次提醒我們去關注這個焦慮的年代,或者說是多數年輕人遭遇巨大成長壓力時的心理狀態。幸福生活應該如何來創造?最中肯的聲音,自然是“流自己的汗,靠父母不算好漢”;什么樣的婚戀過程才最經得起檢驗?每個人給出的回答也許迥異,但不管怎樣它都與過多的財富無關。正因為如此,兩個年輕人在婚宴上反差的表現,像極了某種壓力的解脫或困頓。一個緣于改變命運而異常激動,一個眺望未來酒醉之后遷怒父母,失控舉動突兀卻并不突然。
焦慮的年代,輕易“失控”的人們——— 在評價“沒有一百萬”醉話的天然憤慨之外,這是圍觀者更必須看到的真實時代場景。論及焦慮的社會與生存的壓力,我們當然不陌生,多數時候自己也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它是拼爹現象衍生的平民子弟失落;它是高企房價、教育、醫療成本帶來的沉重日常負擔;它甚至還是轉型期社會特有的權利焦慮。將婚宴上失控的人單獨拿出來分析,也許并無多大的意義,但能夠反問的只是:到底是財富淪陷了本應溫情的婚戀,還是婚戀只為等待一場財富的淪陷?
反問似乎找不到答案,對于社會性壓力的改造,也從來不會是輕松的路途。我們現在能夠做到的,只能是堅持一些本真與有溫度的東西。新聞中說,在被報道后,贈豪車的“丈母娘”通過朋友帶話給媒體,“她和老公也是吃了大半輩子苦才有今天的一點成績,父母全心全意為子女的心情相信大家可以理解。送給子女好一點的汽車純屬家庭內部事情,家里人并不情愿被媒體報道。”如果說這是一個富豪父母的肺腑之言,我同樣希望,那位抱怨父母貧窮的醉酒者能夠真誠地向其二老道一聲歉。在焦慮的年代里,這仍然是獲得心安不可或缺的方式。 (王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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